【全星系里的，之前也有发；3改了些
BGM《dear》】
蓝河不知他们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。
叶修晃悠悠地往前走着，而自己隔着几尺之远，跟在他的身后。一侧是深深的峡谷，黑夜浓重如墨，底下的江水湍急地流淌着，撞击着山岩，发出哗啦啦的脆响声，在空旷的山谷更显激荡。他们沿着紧靠山体的小路走到深处的山林里去。蓝河提着的灯笼，只堪堪照得到眼前，叶修把唯一的灯笼给了他，而自己却不需要照明似的，在前面带着路。远远望去，那夜行的一支明灯飘忽地在初秋的山林中，那点微光，不大不小，只够驱散一方的黑暗，撑起两个人的光亮。
所幸也不是全然黑暗的，淡色的萤火点缀在草丛间，像是一支温柔的无声的歌。抬头便是触手可及的漫天星辰，丝滑的绸布抖落着细碎的光芒。蓝河腾出一只手，举得很高。他踮起脚尖，差点以为可以摘到那点点星子。
“小心。”叶修没回头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，他一把手拉住脚下一滑的蓝河。等蓝河站定，便把他拉到身边来，顺手接过了蓝河手里的灯笼。
“这么不小心？”叶修轻笑着说话，因为是紧贴着的站姿，蓝河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边的温热。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蓝河还在后怕里，半天才反应过来说出一句话。底下可是江水，可不是草丛，要是一滑摔下去，保不准就半条命。
“你走里面。”叶修收敛了笑意，他将蓝河拉到里侧。因为路实在有点窄，两个人不得不紧靠在一起。叶修将灯笼提到眼前，他们回到最初的状态，也不说话，继续赶路。
蓝河在一边则脸红了，这样的姿势让他很不习惯。右边就是叶修的身子，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，叶修的左手搭在自己的腰间。若有若无的碰触，而牢牢锁着的空间却很好地驱散了秋夜的寒意。偷瞥过去，叶修的侧脸和往常无异，在黯淡的灯光的映照下，少了几分往日吊儿郎当的不正经，显出些许温柔的神色。看得蓝河一时忘记移开了目光，等到脚下踢到石子才一惊，心跳着收回视线。他也因此没看到叶修嘴角勾起。
“那个……星星很好看。”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，蓝河终于憋不住了，他挣扎了一下。
“……别动，你还想掉下去？星星的话，我回来陪你看个够？”叶修皱起眉头，他将怀抱收得更紧了些，光明正大地吃着豆腐。
“嗯。”蓝河郁闷地继续这个姿势，却发现叶修似乎把自己搂得更紧了些？蓝河望向叶修的脸，可是对方脸上毫无端倪，坦坦荡荡的样子让蓝河把想问的话也咽了下去。
他们要去往一个集市，山林的集市。无月沉星的子夜，提着一盏特殊香料制的烛火，就可以被山里的妖精带到那个热闹的庆典中去。叶修是去赴约的，当年不小心闯入妖精领地参观了庆典的少年，现在已经成长为了不起的通灵师，和山神的十年之约也到来了。
蓝河发现眼前的视野开阔了，到了一个斜坡，拐了一个弯，侧边不再是峡谷，而是树林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听不到壮阔的水声，而是风神踩过树冠的声音，树梢被风吹得沙沙作响。他们从山边到了山林间的小路，路边是泛着微光的植物，轻轻摇曳着，点点萤火穿梭其中。抬头可以看到星子，在两边树林留着的空隙中流出一条蓝色的光河。一直到视野尽头，都是满目的光点流淌的河流。
路已经足够宽敞可以容下两个人轻松地并排行走，可是叶修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，而蓝河也不知为什么没拒绝和挣脱。一直到面前出现了岔路，叶修自然无比地拉起蓝河的手，往左边那条岔路走去。灯笼的火光映得周围静谧无比，跳动的两个影子也安静下来，相依在一起的样子亲密得让周围出现了一般人类听不到的絮语。叶修竖起了耳朵听到了妖精们的声音，他忽的扯开了微笑，偏过头看着什么都听不到的蓝河，一时没忍住就凑过去亲了一下。
“你干嘛啊？”蓝河吓一跳，他退出去几步，晃得影子都晃了一晃。
“亲你。”叶修轻笑，把蓝河拉了回来，忍着笑继续往前走，“快点，集市要开始了，我们要赶得上其中山神的庆典。”
蓝河没再说话了，他低着头任由叶修牵着，又烦恼又甜蜜的心像是棉花浸水般鼓胀开来。虽然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，但是他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，虽然确定了关系，但是两个人其实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，连牵个手接个吻也要纠结半天。蓝河知道叶修是在顾虑自己，进展太快的感情会让他没有安全感，叶修从来在这件事上都是让着自己，顺其自然地发展着感情。
想着想着，就走出了这一片树林。他们站在高地的一条小路上，而面前出现了点点烛火，那些烛火摇曳在无数条山间小路上，那千里灯火燃烧在黑夜里，扇状般汇拢着，最后聚集着的烛火流出的火红光河，竟不比天上落下的银河逊色。而那光芒最盛的地方，消失在山与山的间隙中。那隔着山的另一边，他们还没瞧见。
而等到又一个拐弯后，他们总算看到了烛火去往的终点，那点点融入的光芒仿佛不像尘世的风景，可那如潮的光河又是同尘世的街市如此相似。突然一瞬燃起的烟花就窜到了叶修蓝河的面前，他们在高地，而烟花正好燃在他们不用抬头就看到的视野里，果实爆裂开来的汁液涂抹在夜幕中。遥远的锣鼓喧哗声在耳边，渺渺茫茫地听得不甚清晰。
叶修的眼眸漆黑如墨，他拉着蓝河，走下高地。他们走下来，手中的灯笼被一个蒙着面具的人接过，他们走过那一棵百年的挂满布条的桃树，属于山林的集市已经开始了。
他们走下石阶，眼前充盈着耀眼的光亮，他们之前带来的灯笼被挂在了两边的树上，路的尽头有神坛上的火堆，不知道哪儿来的居然还有电池装的花灯，虽然更多的还是蜡烛竹条和油纸扎成的灯笼和花灯。和人类的庙会没什么不同，山神的集市两边也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摊子，蓝河甚至看到了一边卖瘦肉丸和臭豆腐的，只是小贩戴着面具，让人窥不见其真貌。街上人来人往，妖精们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，明清时候的古装，更早时候的飘逸潇洒的衣服，还有的人穿着现代人穿的衬衫和T恤，蓝河一眨眼还以为自己到了漫展。
叶修牵着蓝河的手，逛着街市。
“那是狐狸精。”在某个拐角处，蓝河痴迷地望着白衣少年卖着的那一整排花灯，叶修捏了捏蓝河的手，轻声说，“怪谈里说，它们会吸取凡人的精气。”
“实际上呢？”蓝河回过神，他望着叶修的脸。
“比起跑去人类聚居的地方，狐狸精比较喜欢在山里晒着月亮，月亮的灵力可比普通人类身上得到的充沛多了。”叶修友好地对看着他们两个的狐狸少年笑了笑，“我以前遇到的狐狸精，一个比一个好玩好逗，最好玩的莫过于那只叫张佳乐的狐狸了！”
“……”蓝河在心里默默地为那只狐狸点了支蜡烛。
“乐乐他跑去人间了！好久没回来过了！”狐狸少年听到叶修的话连忙说，“你也认识他吗？”
“很久之前认识的。”叶修也没多说，付了钱就把蓝河看中的花灯买回来了。
“你为什么会和山神有交情啊？以前也来过山市吗？”蓝河问道，他用左手接过花灯，右手牵着叶修。
“十年前来过，这回是第二次。”叶修耐心地解释道，“很少有人类可以参加山神的集市，这是妖精们和山神的集市。很多年前，很久很久之前，人类也是可以参加的，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免除了资格。山神把山市的地点弄得很隐蔽，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擅闯进山市。”
“后来你就成了通灵师？”蓝河说，他看着满不在乎的叶修问道。
“嗯，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有做通灵师的天赋，到了山市，突然觉得做个通灵师也不错。而且山神和我有一个十年之约。”叶修笑道，他俯下身子，在蓝河耳边说，“你知道刚刚过来的时候那些树精在说些什么吗？”
“什么？”蓝河因为叶修的接近一阵脸红，温热的呼吸落在耳边，蓝河整个都快烧起来了。
叶修轻笑着附耳，说出的话却让蓝河更加手足无措。
“我们先去买面具，观看山神的演出必须要戴上面具。”叶修逗够了蓝河，才想着要干正经事。他拉着蓝河熟门熟路地来到一个摊子前。
“买面具吗？”摊主是女孩子，长发挽在头上，用一根簪子簪住，面具上有金色的羽毛。
“要那种，像星星一样的面具。”叶修说出古怪的要求，没料到对方一下子抬起了头，看不清表情，蓝河也能感觉到对方带着激动的情绪。
“叶修叶修！你回来啦？”女孩子开心地摘下面具，是漂亮的人类女孩，眉飞色舞的样子简直美极了，“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？”
“说好的，十年后我会回来看你们。”叶修也带上了笑意，“沐橙，这么久你一点都没变。”
“当然啦，你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子，我还是这个样子。”苏沐橙笑着在随身带着的袋子里翻翻找找，“喏，你要的星星一样的面具。”
面具是深蓝色的，由特殊材料做成，上头泛着的清冷的光比起烛火来有一份韵致在。
“要两个。”叶修指指一旁被忽略的蓝河。
“……哦。”苏沐橙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，她乌黑的眼睛来回转了转，视线从叶修到蓝河，最后灵巧地侧着身子又拿出一个，“只用付一个的钱就好了，另外一个就当是给他的见面礼。”
蓝河摸不着头脑，手中塞进了一个物什，自然是那个深蓝色的面具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女孩托腮问道。
“蓝河。”蓝河迟疑了一下回答道，“谢谢你的面具。”
“不用谢啦，你既然是叶修的朋友。山神的献舞快开始了，你们还不快过去？”苏沐橙提醒道，“晚去了就没位置了！”
“知道了，我们走了。”叶修牵过还在原地的蓝河，“我们得快点走。说起来十年过去了，也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子了。”
“山神？”蓝河回过神来，是那种魁梧的，身材高大的，满头白色须发的，大叔或者爷爷吗？
“见面了你就知道了。”叶修似乎猜到了蓝河所思所想。
走到街心时，一朵烟花凌空炸开，尘世如潮人如水。来来往往的妖精们都停住了脚步，抬头望着天空，一时间人声鼎沸，万人空巷。敲锣打鼓声自远方传来，在某一瞬间灯火全部熄灭，只剩下神坛上的火光，那一簇光亮映得半边天空都是火红的颜色。
叶修和蓝河好不容易挤进人群，抬眼就望见一个人走上神坛来。那人穿着飘逸的古装，袖口宽大，暗光中看不清颜色和纹理，长发落下来，面具紧贴着皮肤，完全窥不见他的相貌。
一阵鼓点落下，那人迎着鼓点声起舞，光裸的脚踝上有一串铃铛，随着他的动作清脆的铃铛声入耳，煞是动听。鼓点声后，其他伴奏的音乐也上到了台面上，蓝河只勉勉强强听出了琵琶二胡笛子的声音。在一阵喧闹的丝竹声后，周围恢复了静谧，只剩下最原始的鼓点的声音，那人随着咚咚落下的声音舞着，衣衫纷飞，充满力道和美感。蓝河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一场壮阔的歌剧，在露天看台上，简陋无比的歌剧。只有一个人，却有着神圣的让人流泪的力量。那人最后伸出了手臂，衣衫堆到手肘处，他指着天上升起来的月亮，面具下看不清他的表情。灯火在那一刻重新燃起，一切重归人世。
“他是山神？”蓝河连忙问旁边的叶修，“好年轻的样子。”
“他十年前就是这个样子了。”叶修看着台上的少年说，“一点改变都没有，我好歹也长了个头，修了一身通灵的能力。”
“这样。”蓝河有些感怀，还想说什么，眼前的光亮突然暗了下来。
山神还着着刚刚的装束，来到了他们的面前。近看才知道山神穿着一身金色的衣服，袖口绣着银色精致的花边，黑发垂在腰间，布条懒懒束着。普通的白色面具还戴在脸上，除此之外，再无点缀。这个山神，真是朴素得可以。
“沐秋，好久不见。”叶修走上前来，明晃晃地打着招呼。
“是啊，十年不见，你没怎么变。”山神开口说话，声音低沉，偏偏又是好听动人。
“我变成了通灵师。”叶修说。
“多好啊。”山神的话里带着笑意，“山中十日，人生百年。在山外能过上平平淡淡的百年，也不枉世间走一趟。”
“你想要出世？”叶修的话里带着惊诧。
山神不语，面具侧了角度，视线刚好落到蓝河身上。
“你在人世的情人？”山神问道，玩味的口气。
“你不是都听说了吗？”叶修摊手，得意的样子太欠扁，蓝河踩了他一脚，“我不信那群树精没跟你打招呼。”
“你是蓝河？”山神伸出手，蓝河也犹豫着伸出手。
温凉的物什落到蓝河的手心里，没等仔细看到底是什么，山神很快合上了蓝河的手。
“给你们的见面礼。”山神飘飘悠悠地扔下一句话，踩着神坛前的地毯就离开了，不一会儿就掩去了身形。
“他给了你什么？”叶修问蓝河，不想蓝河收回了手放到口袋里。
“不告诉你。”蓝河伸出手掌，手中空无一物，神情是狡黠的得意。
“沐秋一定也很想出去，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。”叶修垂下眸子，叹了口气，“不然他怎么会放开结界，让一个人类的小孩进去他的领地？而十年的对于他来说如此短暂的约定，也只有他会去记得。”
“他为什么不出去？”蓝河不明白。
叶修没回答，他摸摸蓝河的头，眼底一片温柔。
凉风习习，他们漫无目的地地闲逛着，很是惬意。
“这是梦枕，顾名思义，躺在上面就可以得到肖像的一切。醒来才知道只是一场美梦。”叶修给蓝河做介绍，指着面前一个塞满香草的枕头。
“客官如果不相信的话，可以尽管试一试。”摊主热情地招待着。
“怎么试？”蓝河有了兴趣，目光还是看着叶修。蓝河因为体质原因，睡梦中总是会被小鬼骚扰，经常都是一整夜的噩梦。虽然有了叶修送的玉佩好了许多，但是睡眠还是很差。
“躺在上面，看梦的长短，有的梦只需要一瞬间的光阴流淌。”叶修走过来，让蓝河坐到榻上，旁边的摊主看着叶修也是懂货的人，也就乐颠颠地让他领着蓝河示范，“你躺上去。”
“不是天亮就要走吗？”蓝河紧张兮兮地不肯躺下去，一睡大天亮怎么办？
“没事，我会看好时间。”叶修自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。
蓝河闻言也安定下了心思，乖乖地躺了上去。眼前叶修和摊主的脸渐渐模糊，他跌进了梦的境地。
梦中还是小时候的模样，潮汕山区的地带，雨季就湿湿的，不停的落雨。小小的蓝河蹲在门槛前，苦恼地看着不断线的雨珠，想着天空放晴就可以出去玩。母亲在房间里打理着家务，她唱着一支歌，温婉动听；父亲在厅堂口摆着棋盘和邻居的叔叔下棋，啪嗒啪嗒抽着旱烟，他偶尔看向自己这边，喊着自己的乳名。小蓝河颠颠撞撞地跑出门去，发现天已经放晴了，而面前走来了一个人。那个人戴着面具，金色衣衫，带着熟悉的味道。
“山神，你为什么不出去呢？”梦里的小蓝河怯怯地问道。
“出去哪儿？我这不是刚进来么？”山神微笑着，声音清冷温柔。
“不是这个出去。”梦中的小蓝河只会些小孩子的表达，支支吾吾说不清楚，“就是……就是，什么出世啊？”
山神似乎是笑了，他蹲下来，看着小小的少年，轻轻地对他说，“世间一切都有因果，凡事都不能任凭自己所要的那般左右，冥冥中都有天道。”
“可是你是山神啊。”小蓝河歪着脑袋，显然不能理解山神的话。
“这么说吧，你和叶修在一起，大概就是冥冥中的因果轮回，就是天道。”山神的面具摘下，是一张不辨年岁，分外美好的脸，而此刻山神的嘴角勾起，显得那神仙般的脸多了一份世间烟火的味道。小蓝河呆呆地看着，保证没看过比山神更美的人了。
“还是不懂。”小蓝河摇摇头。
“总有一天你会懂的。”山神说，牵着蓝河的手，“蓝河，你想看你和叶修的前世今生么？你若想看，我便带你去过去走一趟。”
“不，不要。”小蓝河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。他也不知为何要拒绝，明明山神哥哥看起来可温柔了，身上也香香的。
“听你的，那就不去了。”山神站起身子，戴回了面具，“山市快结束了，梦也该醒了，你们该回去了。”说着山神消失在了蓝河的梦中。
黄粱梦一场，蓝河睁眼，仿佛已经过了半个尘世，他在梦里过了最为怀念的童年，在最后看到了山神的脸，似乎还拒绝了山神的好意。
“做了什么梦？”叶修没买那个梦枕，只是留下了一块灵石当试用金，他追着蓝河问道。
“没什么。”蓝河有点赧然，幼时的场景是美梦，说出去怪不好意思的。而且意识中他也不想告诉叶修梦中山神说的那些话。
“不是大富大贵，后宫三千那种梦吧。”叶修皱起了眉头，“很多人就是在梦枕中睡死了，在梦中度过了一生。”
“山神在成为山神前，是做什么的啊？好像也是人类？”蓝河突兀地转移了话题。
“我也不清楚。据说是一个古时的书生，总之那时候国家大乱。他和沐橙不堪其扰，跑到这儿一起隐居，这里灵力充沛，妖精比其他地方都多，冥冥中的天道里，他受到感化，就成了守护一方的山神。”叶修有点疑惑蓝河为什么会对这个感兴趣，“不过都是听说的，我也不是很清楚。”
“嗯。”蓝河若有所思。
他们沿着长长的街道继续往前逛着，路上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吸引他们停下脚步，来来去去，夜过了大半。
“这个石头是驱灵石，戴在身上不会被那些低级灵体骚扰。”叶修拿着蓝河刚买回来的紫色石头说，“回去找根红绳串起来戴着，我不在的时候可以挡一些不干净的东西。”
“我已经有玉佩了。”蓝河拿出身上随身戴着的那块白玉。
“乖，都戴上，这个和白玉不一样。白玉挡的是煞。”叶修坚持要给蓝河。
“哦。”蓝河知道坳不过叶修，就收下了。
“说起来，沐秋给了你什么见面礼？”叶修这才想起山神献舞之后苏沐秋给蓝河的东西。
“这个。”蓝河腾出手，将两条挂坠拿到眼前，细绳上挂着小巧的物件，应该是手链一样的东西。
“哦，这个挂坠，有点像同心锁，把恋人的血滴在关窍处……”叶修接过其中一个，指了指挂坠一角的小口，“就可以永结同心了。”
“真的假的？”蓝河一脸不相信的样子。
“你猜？”叶修将问题抛回给蓝河。
“……无聊。”蓝河继续打量着精致的挂坠。
“山神给的东西不会差的。”叶修正脸道，“灵不灵，试试看不就知道了？”
说着叶修催动了术法，蓝河的指尖渗出几滴殷红的血，眨眼就消失不见，而挂坠吸满了红光，回到了最初的模样。
“伸手。”叶修嘱咐道。
在庆典后气闷，他们摘下了面具。所以蓝河一偏头就看到叶修目光灼灼，一时心跳加快，魇住了似的乖乖伸出手，任由他将挂坠系在了手上。
就在两个人还在低头系着同心绳结时，喧闹的声音突然而至。下一秒，蓝河也加入了这场喧哗里。
“叶修，你看！”蓝河兴冲冲地抬头，张开手臂和手掌，漫天漫地的雪花落下来，“下雪了！”
下雪有什么好看的？叶修腹诽。H市年年冬天下雪，断桥残雪的景点，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回。他忘记了蓝河从小生在不会下雪的潮汕地区，只有为数不多的和冬雪有关的经历。更何况，这明明还是秋雪。
“下雪了！”山林里的所有妖精都沸腾了，他们惊诧又欢乐地拥抱着庆祝。整片山林，花草树木，飞禽走兽都奔走相告，他们呼唤着风，欢呼着下雪这样美好的讯息。
“这还不是落雪的季节。”蓝河在原地转圈圈，兴奋够了，剩下的是疑惑。
“沐秋降下的雪。”叶修仰着头，有雪花落到眼睛里，凉凉软软的。
蓝河诧异地转回头，看到蒙着面具的少年在路的尽头，淡然地看着一切，不悲不喜。
落雪成白，还没能压垮枝头，还没能雪乱，拂了一身还满。纷纷扬扬的雪花，扑簌着落地后只是薄薄地积了一层，而后雪停。
蓝河想起了一个故事。传说中在遥远的一个地方，狼族和神族的首领一起制造了比往年更加早的雪天，压满整个大陆的雪，将肥沃的绿地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荒原，将人间的世外桃源变成了寸草不生的北方绝境。狼族和神族的子民奋起反抗，而首领最后死亡，埋在了枯骨遍地的真正的绝境。之后荒原融化冰雪，一切又回归了原样，子民们推选出了更好的首领，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。可是来年，不只是狼族和神族的领地，整个大陆都提早进入了冬天。之前的首领预见了这样的未来，而凛冬将至，也只有有了准备的狼族和神族生存了下来。子民们回到首领埋骨的北方绝境，只见到满地的尸骸，早就不知哪个是他们的首领了。最后他们将整个北方的埋骨之地的遗骨一一收殓。最后他们再也没有过过那样悲伤绝望的冬天。
当蓝河把这个故事跟叶修说的时候，对方只是扯了扯嘴角，不屑于评论这个故事。
“你说他们为什么不说出来呢？”蓝河问。
“这是世间因果，无论过程如何，结局必然是那样的。”叶修说，“当然很多时候，过程才是人生一世最重要的事。”
雪后一时的喧闹此刻已经安静下来，山市恢复了原来的秩序，而打鸣的更声意味着快要天亮。
“我们要走了。”叶修在一家卖糖葫芦的摊子前说。
“不去告别吗？”蓝河拿着一串糖葫芦，看着远处的少年和街对角买面具的女孩。
“不了，下一回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。”叶修拒绝道。
“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见面才需要告别啊。”蓝河不能理解叶修的逻辑。
“人间百年不过他们十日时光，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，而他们近乎与山林同寿。我还是跟人类待在一起好很多。”叶修说到最后一句轻轻地搂住蓝河。
“我们都老得说不出话，他们还是现在这个样子，一点变化都没有。我可不想因为牙齿漏风，被苏沐秋嘲笑连咒语都念不全。”叶修貌似懊恼地说，“那时候他们也会难受，因为我要去死去了，去奈何桥喝了那碗茶水，就又什么都记不得了。”
“也许后来山市不让人类进入，是怕妖精们、也许还有人类难过吧。”叶修继续说。
“不是因为环境污染，森林砍伐？”蓝河说出了自己的见解，“他们一定不是很喜欢人类。如果是我，我也不会喜欢的。”
“也说不定。”叶修叹了口气，“那是他们的福祉了。”
山市到了最后只剩阑珊灯火，妖精也是会倦的，街市中的妖精都陆陆续续收摊了，耷拉着眼皮恹恹的灯火和群星也黯淡了光芒。蓝河在凉风中打了个哈欠，就看到一只妖精提着一盏灯笼走过来。
“客人，山市快结束了。在下送你们一程。”妖精依旧蒙着面具，他毕恭毕敬地拿着灯笼，递到叶修面前。
“嗯，那我们走了。”叶修念得并不大声，但似乎不是说给眼前的妖精听。
“再见啦。”蓝河这么说时，叶修停住了脚步。仅仅是一会儿，他们又往前走去。
远方显现了晨星，仿佛暮霭的晨雾笼罩着山林，露水沾满了衣襟，只有摇曳的灯火指引着前行的路。他们走到那棵桃树下，挂满心愿的布条在风中轻摆着。
“他们在说话。”叶修悄悄地在蓝河耳边说。
“说什么？”蓝河一开口就后悔了。
“他们说，你很善良，而我们很相配。”叶修一本正经，煞有其事。
“呵呵，不信。”蓝河一脸怀疑。
“真的。”叶修笑着回答，眼神深情如初。
蓝河没在说话，回头发现一切都埋没在了雾霭中，那夜间的光河和天边的流水一样消失不见。仿佛只是梦枕中的南柯一梦，只有手心来自叶修的温暖是真实的。
黎明前万籁俱寂，直到一缕光刺破黑暗和浓雾，不见了灯火和沉星，万物披着金子般的轻纱连乳白色的雾都沾染了温暖的气息。他们在山林中行走着，手中提着一盏已经快要熄灭的烛光，却怀揣着一种莫名的希冀和感动。
风吹来，山灵们在暗处窃窃私语。山神只是瞟了一眼，所有在他眼皮底下发生的事，他没有兴趣去一一探究，一个晚上的灵力消耗，即便是山神也有些困倦。他裹紧了被子，沉沉睡去。
烛火最后熄灭了，叶修和蓝河已经走到了半山腰。一边的峡谷江水怒吼着，水流拍打石岸，水珠溅到半空，日光下仿若碎金。满山红叶和绿树夹杂，山顶还是雾茫茫的，简直如同仙境一样的去处。
“我们老了可以来这边定居。”蓝河回头对叶修说。
“没有电脑没有wifi没有电视和游戏。”叶修真假参半地叹了口气，“我耐不住寂寞。”
蓝河也没反驳他，他走在前面，日光几乎吞没了他的背影，就要不见。叶修呼吸一滞，眼前不由自主地晕眩，直到伸手摸到温热的躯体，他才定了定心神，走上前去。
“怎么了？”蓝河疑惑地问道。
END